不少客户在店里留言对肥娟小吃店的祝福。南方日报记者 林日清 摄
肥娟夫妇为仙品荔打Call。来源：南方农村报
肥娟夫妇在文博会现场为“鲜美湛江”打Call。傅晓冰 摄
孩子们在店里边看电视边等待家长。钟茵 摄
肥娟夫妇。南方日报记者 林日清 摄
“我妈妈要晚点才能来接我，我们去哪里找个地方等一等吧？”
“还是去肥娟小吃吧！”
下午放学时分，在遂溪县第三小学门口，孩子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去处。跟随着他们的脚步，记者来到了离学校不远的“肥娟小吃”店。眼前的景象与前几个月的爆火期已有所不同。店门口排队的人群中，慕名而来的各地网友身影稀疏，取而代之的是成群结队的小学生；店内也坐满了边看电视边等待家长的孩子。
去年冬天，这家小店曾点燃互联网。如今，当流量浪潮逐渐退去，曾经排长队的盛况归于日常，但夫妇俩温暖的笑容依旧。在这个流量稍纵即逝的时代，从寂寂无名到火爆全网，再到热度自然回落后，他们如何将短暂的“网红”变成长久的“温暖地标”？
●南方日报记者 林日清
爆火之前 从“最快乐的破产”到小吃店新生
肥娟夫妇的故事，始于一家虽然持续亏损却充满温情的童鞋店。2023年初，肥娟夫妇在遂溪县第三小学旁开了一家童鞋店。放学后，常常有小学生跑到店里，围着邱智娟的收银台，蹭着看电视剧。看着这些孩子，夫妇俩决定买一台电视安装在店里，方便孩子们观看。
渐渐地，童鞋店成了周边学生的“避风港”。无论刮风下雨，孩子们都可以进店看电视、吃零食，安心等待家长。“每天进进出出的小朋友有一百多人，我都有点后悔买了电视，人太多了，想进来买鞋的人都挤不进来。”林景欢笑着说。
“后来阿娟说，小朋友让店里的氛围都变得很欢乐。加上我小时候放学后只能蹲在路边等家长，很想给孩子们提供一个安全、舒服的地方待着。”林景欢表示，尽管鞋店持续亏损了两年，收入远远不够支出，夫妇俩始终舍不得关门。
现实的压力终究难以回避。2024年11月，邱智娟面对镜头笑容灿烂地宣布：“我们决定倒闭了，哈哈……”。这段充满反差感的“快乐关店”视频意外引爆网络，邱智娟那份爽朗的笑容瞬间击中了百万网友的心，被称为“最快乐的破产”。
“其实我们以前也火过。有一次阿娟睡晚了没准时开门，孩子们放学后看到没开门就敲门。门一打开，孩子们‘滑铲’进店，涌到电视机前。阿娟觉得好玩就上传了，后来这个视频火了。”林景欢说，当时就有网友建议他们开小吃店，后来他们决定接受网友的建议。
得知这个消息，网友纷纷留言鼓励，那些曾受益于童鞋店的孩子们更是积极献策。小吃店装修时，就有不少小朋友来到店里当起了监工。夫妻俩表示，餐品的价格也是根据小学生朋友的建议定的。“孩子们说，他们只想尝一口就回家，太贵了他们的零花钱不够用。”林景欢说。
在网友们的云端支持和孩子们的推动下，2024年12月26日，“肥娟小吃”店正式挂牌营业。小吃店的价格表也如小朋友建议的那样，薯条2元，火鸡面1元，炸鸡柳3元，大份的均加1元。
“还记得开业第一天，我在炸薯条，一看门外乌泱泱的都是来光顾的大人和小朋友。”林景欢笑着说。第一天结算，他们的营业额达到了700元，第二天营业额超1100元，“肥娟小吃”彻底火了。这个充满温情的“避风港”，换了一种方式，在同一个地方重新亮起了灯。
流量洪峰 用真情应对“泼天富贵”
“直播在线人数最高时全程保持在10万+。”小吃店刚开业时，林景欢尝试着直播，镜头聚焦在妻子邱智娟打包小吃和自己备料的场景。令人意外的是，这对埋头干活的夫妻全程几乎不与网友互动，直播间却异常火爆。
镜头里，薯条在油锅中嗞啦作响，火鸡面热气蒸腾，淀粉肠色泽诱人……邱智娟和林景欢只顾埋头苦干，双手在油锅与打包盒间飞快穿梭。与此同时，直播间屏幕上却是另一番景象，嘉年华、跑车、火箭等豪华礼物特效接连炸开。白象、欧亚、口口香等品牌官方账号竞相豪掷礼物，只为争夺这个意外走红的直播间里宝贵的“广告位”。
这个广告位，不过是一张角落里的普通塑料凳。品牌名称被潦草地写在A4纸上，贴在凳面，有时甚至直接粘在邱智娟的围裙上。第三方数据显示，这简陋的“广告”效果惊人，短短几天内便助推部分品牌销量增长数倍。
然而，这个“广告位”仅三天就被撤下了。林景欢解释说：“当时很多人刷礼物，我们不知所措，才想出这个‘馊主意’来表达感谢，并非为了打广告。”
热度巅峰时，甚至有人开出六位数的广告费，但夫妻俩依然拒绝。林景欢笑称自己是“含泪拒绝”：“那时直播间热度还很高，我们不想让网友冲动消费。因为我们自己也曾穷过，深知挣钱不易。”
这份因“穷过”而生的同理心，不仅体现在拒绝高价广告诱惑上，更深植于每一份小吃的定价里。即便面对汹涌的流量和“泼天的富贵”，店里那最受欢迎的经典小吃火鸡面，依然是一元一份。今年夏天菜单上新增的雪糕，不久前推出的双皮奶，也稳稳地标着两元的售价。
“我们的主要客人还是小学生朋友，卖贵了他们可能难以负担。”林景欢说。店门前或许排起长龙，网络上的呼声或许铺天盖地，但夫妻俩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些攥着零钱、踮着脚张望的小小身影。对他们而言，守住这份让街坊邻里、尤其是孩子们吃得起的“烟火气”，远比追逐流量带来的暴利来得重要。
“其实我们就是两个普通人，网友们关注到我们，我觉得是运气好，很谢谢他们。”林景欢表示，小吃店的火热带来了许多意想不到的收获，他们不仅偿还了以前的债务，还通过直播结交了许多朋友。有时候，各地网友会给他们寄来家乡特产，他们则以遂溪特色的醒狮小钥匙扣回赠。
归于日常 在流量洪流中守好小店
如今，小店日客流从峰值回落，记者观察到，放学时店前依然排起队伍。“基本都是小朋友和家长，外地慕名而来的网友比较少了。”林景欢说。直播间在线人数也从巅峰时期的10万+降至千人左右，直播时长缩短至每天两三个小时。然而，夫妇俩心态平和。
“开店前三个月，只要开门我们就一直播，后来热度慢慢降了，这很正常。”林景欢对记者说，“我们本身就喜欢直播，喜欢和网友聊天。开童鞋店的时候其实也有直播，当时在线人数只有五六十个，我们还是会播。”这份源于兴趣的习惯，早已超越了追逐热度的工具属性，成为他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及与外界保持连接的独特方式。
这份平和并非一蹴而就，也经历过小插曲。开童鞋店时，邱智娟曾随手将一段记录孩子们“涌”进店里看动画片、等家长的监控视频上传到网络平台。出乎意料的是，这段视频迅速发酵，传播量很快突破千万，点赞、评论如潮水般涌来。
“当时我们俩还挺兴奋，觉得这次可能要‘翻身’了！”林景欢笑着回忆那段短暂的“高光时刻”，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嘲，“那时候真有做过通过网络爆火、彻底改变生活的‘发财梦’，还尝试了直播带货。”
然而，现实的冷水很快泼了下来。“很快梦想就破灭了。真正开播卖货，效果差得很”，林景欢坦率地说，“在平台没卖出多少东西，开了个剪辑视频的会员还亏了。我们觉得自己不适合带货。”
经历了流量的起伏，夫妇俩的心沉静了下来。“现在比起之前的客流量肯定是少了。”林景欢坦诚地说。他算了一笔实在账：“现在肥娟小吃每天的营业额是在1000元到2000元。听起来不多，但按我们每单1—2元的售价来算，其实每天也稳稳地卖出了1000来份小吃。”这份由一元、两元累积起来的收入，支撑着小店的运转和他们的生活，也承载着孩子们简单的快乐。
工作节奏也回归了可持续的状态。“前三个月，每天上午8点就得起床配菜、准备。一开门，队伍就没断过，我俩像陀螺一样连轴转。”林景欢回忆起初开店时的情景，“只有下午两点半后歇业的那1小时，搞搞卫生、囫囵吃个饭，马上又要开门。一直忙到晚上7点关门，收拾完真正结束工作都9点多了。”
如今，他们调整了节奏。周一至周五开门营业，周末安心休息。林景欢说：“流量就像一阵风，没有也不会觉得怎么样。还是守着小店，做好自己的事情，希望小店能开十年、二十年、三十年。”
余音绕梁 与家乡深度绑定
不久前，夫妻俩带着直播间里的“哥们儿”走进了合作牛奶品牌的工厂，重点展示了产品生产流程和品质特点。第三方平台数据显示，这场持续5个小时的肥娟夫妇首场带货直播，销售额最终定格在50万至75万元区间，销量达1万至2.5万件。
流量终有平缓时，生活的账本却日日翻新。当最初的喧嚣沉淀，肥娟夫妇也审慎地迈出了新的一步，他们开始接广告了。但这商业行为依然烙印着他们真诚的底色。
“我们只是如实展示工厂情况，推荐自己认可的好产品，因为我们自己也对生产流程感兴趣”，林景欢说，此次合作并未签订正式合同，只是以帮忙性质参与，卖完后品牌看销售情况给一些提成。
“之前我们不接广告，有网友说，这对夫妻人真好，完全都不在乎钱。其实不是的。”林景欢说，“只是刚开始的时候大家很上头，我们不想让普通哥们冲动消费，才拒绝广告。现在过了这么久，后续我们还是会有商业行为的。”
月前，夫妻俩还受邀直播带货家乡遂溪的乌塘荔枝，最终卖出1000多单。“荔枝是精挑细选的优质大果，采用空运保证新鲜。”针对网友提出的价格偏高等问题，林景欢解释，“其实我们卖这个，真不是说想赚多少钱，只是希望通过这种模式让果农获得多一点收益。”
这场助农行动，正是他们将自身流量精准转化为惠及乡邻的暖流，与家乡深度绑定的生动实践。对家乡的深情，流淌在田间枝头，也浸润在无声的关怀里。此前，他们曾将品牌方赠送的礼物捐赠给了遂溪当地的福利院。“我们没有想太多，就是觉得这些东西闲置着也是浪费，福利院里有更需要它们的人，能帮到一点是一点。”林景欢说。
如今，肥娟夫妇已受聘为“甜美遂溪”文旅推荐官。镜头前，他们开始更多地穿梭于遂溪的田间地头、古村老巷、碧海银滩，用他们特有的视角和真实体验，将遂溪独特的文化底蕴和风土人情呈现给屏幕那头的“哥们儿”。
他们的真诚也受到了更多人的认可。前不久，央视《新闻直播间》播出了“肥娟小吃”店的故事，他们的故事还被写进了中学的《道德与法治》考试试题中。对此，林景欢表示很开心：“我没有想过能有这种经历，现在来店里的中学生朋友更多了。”
谈及未来，夫妻俩表示自己没有想得太长远：“我们现在想存点钱，万一未来生意不好了，还可以继续把小店开下去。”
■纵深
“我们想把小店经营30年”
今年夏天，不少网友发现肥娟小吃店更新了菜单，先是推出了雪糕，月前又推出了双皮奶。目前店里主要出售五种小吃，分别是火鸡面、炸薯条、淀粉肠、雪糕、双皮奶。林景欢说，双皮奶是他的姐姐自己学着做的，目前很受欢迎。采访当天，记者去到现场，双皮奶已经售空了。
当被问及后期会不会继续增加产品，夫妻俩表示暂时没有增加的计划。“因为我们既要保证食材品质，同时也要维持价格稳定，其实可选的范围非常有限。”夫妻俩解释，当时刚开店的时候定的价格就是小朋友建议的，价格定得太高，小朋友可能就买不起了，他们希望避免这种情况，还是坚持薄利多销。
“我们希望小店能一直开下去，开十年、二十年、三十年。”夫妻俩说，在经营节奏上，小店也从最初计划单休调整为固定“双休”。
“阿娟以前上班，可能一个月都不休息一天，那我们现在自己开店了，还是想轻松一点，不想让她太辛苦了。我们也希望小店可以一直开下去，合理休息才能更好地服务客户嘛。”林景欢说，“现在阿娟的妹妹，我的姐姐也会来店里帮忙，不会像刚开店的时候这么手忙脚乱了。”
此前，曾有广告商开出六位数高价寻求合作，但夫妻俩深思熟虑后选择拒绝。“有网友说我们夫妻俩真好，看起来完全不在乎钱。其实不是这样的。为了多挣200块钱，阿娟以前和我一起去当搬运工，累得直接在货车上睡着了。我以前还到马路边拆别人丢弃的床垫，就为了取里面的弹簧卖废铁换钱，换百八十块钱。之前还和阿娟在医院焦头烂额地想，怎么才能用有限的钱给岳父治疗肿瘤。经历过这些，怎么可能不在乎钱？”林景欢说。
夫妻俩解释：“当时很多网友对我们很上头，怕他们冲动消费。因为我们也是穷过的，不想让普通哥们冲动消费。但是现在也过了这么久了，后续我们应该还会有商业行为的。”
面对近期流量下滑，林景欢坦言尚未有长远规划：“流量下滑是很正常的事，真到了实在坚持不下去的时候，可能会考虑转型吧。现在呢，我们也接点广告，但坚持只收卖出商品的佣金。直播带货主要还是带大家深入产品的生产一线，一方面是因为我们自己对这个流程也很感兴趣，另一方面也是想按自己的心意来做直播，不想照着稿子念。现在就想踏踏实实多存点钱，即使未来真的入不敷出，我们的小店也能支撑久一点。”